第7章高空偷渡下(第1/3 页)

全球端到端物流系统，简称城市血管计划，集分布式仓储、全自动分拣、封闭管道运输系统于一身，在蜂巢市等超一线城市，物流管道已经成为继电缆、自来水管道之后，城市居民第三大“生命线”。</p>

等一群人风风火火把青年抬走后，病房又回归沉寂，石一又走到窗户前，企图琢磨明白到底这人是从哪里掉下来的。</p>

“……是个‘扒管子’。”</p>

身后响起说话声，石一回头，躺在床上被绑成木乃伊的病号正看着自己。</p>

“你在跟我说话？”</p>

“刚刚那家伙，是个‘扒管子’。”木乃伊又重复了一遍，嘴上带着呼吸罩令他的声音短促沉闷。</p>

“‘扒管子’？什么管子？”</p>

“……抬头仔细看外面。”</p>

石一将信将疑地将连贴在窗户上，往上方看去，立马就明白了木乃伊的意思。说来奇怪，刚刚只顾着看对面五光十色的蜂巢市，完全没有注意到头顶的大管子。</p>

巨大的磨砂质地白色管道，直径目测可以通过一辆小轿车，从医院不知道哪一层伸出来，通往五十米外的另一栋大厦，仿佛在天空中架起了一座桥。</p>

而放眼望去，类似的白色管道几乎在附近的每一栋大厦间都有相连，蛛网一样纵横交错，时而汇聚，时而分离，向远方的蜂巢市蔓延去。</p>

“这白色管子是什么？”</p>

“物流管道……你……是不是刚来这里？连这都不知道……”</p>

“我……我知道这是管子就行了，懒得管它是干什么用的。”尽管对方只是随口一问，石一总觉得木乃伊在嘲笑自己这个外地人，若不是好奇他嘴里的扒管子是什么，石一真想过去把他呼吸罩拔了，“行了，我知道管子了，那’扒管子‘是什么？”</p>

“就是顺着管子在楼之间爬。”不等石一继续提问，木乃伊继续往下说，“有一小部分是找刺激不要命的年轻人，搞极限直播……”</p>

说到这里，木乃伊顿了一下，又缓缓开口。</p>

“但大部分……是高空偷渡客。”</p>

“偷……渡？”这个日常生活中的低频词汇出现这里，显得如此离谱，石一不假思索地追问，“偷渡去哪儿？”</p>

木乃伊躺在床上，没有回答石一这个问题，只是吃力地想侧身，脖子上支架却牢牢地卡住他。最终，木乃伊只能尽可能斜眼，盯着窗外，眼里闪动着光芒。</p>

石一不由顺着他的眼神也看向窗外。</p>

窗外，当然，只有高山一样横亘视野的蜂巢市。</p>

“去蜂巢市？不……为什么要偷渡？是罪犯才要偷渡吧？”</p>

门口突然传来笑声。</p>

“哈哈哈……”</p>

石一和木乃伊的目光一齐投向门口，门框上靠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，身材修长精瘦，头上缠着纱布，深灰色的头发从纱布下面冒出来，凌乱地垂在肩膀上。男人笑得捂住嘴巴，肩膀不住颤动。</p>

石一愣了几秒，才认出来——这就是刚从这里被抬出去的青年啊！</p>

“卧槽你……不是……”</p>

“有权在蜂巢市居住的人，只有两种：一，拥有蜂巢市户口的认证公民；二，拥有**暂住许可证的流动人口。”青年眯起眼睛盯着石一，“认证公民，享受免费医疗服务，工作优先分配，子女各等级教育终生免费，以及高额的生活娱乐消费补贴……当然，蜂巢市的户口数量基本是锁死的，这个城市今年死多少公民，明年可以新增相应数量的公民……</p>

可惜，这个城市的公民平均寿命越来越长。“</p>

青年灿然一笑：“也难怪，这种优渥的生活，想死真的有一点点困难。那么，对你我这样没能有幸降生在‘马蜂窝’里的人，只有暂住许可可以稍稍期待，通过每年更新一次的政审资料获取排队资格。只不过……现在这个队伍排了多长呢？我还真的不记得了。”</p>

“……三亿一千二百二十三万两千零一十多个。”躺在床上的木乃伊说话了，“……在我前头。”</p>

“感谢解答。”青年对木乃伊侧首致意，又转头继续面向石一，“这就是高空偷渡客存在的原因。而物流管道连接了卫星城和蜂巢市区域几乎所有的主要建筑，卫星城的管道可以通往蜂巢市底部，又因为管道大多在空中禁飞高度，避开了地面上的检查所和低空巡逻监控，自然成为了偷渡的首选途径。”</p>

灰发青年悠哉地走到靠窗的空病床边就势坐下，右腿悬在空中，左腿盘起来放平在床上，左手肘支在大腿上，脑袋惬意懒散地侧靠在左手心，打量着满脸惊讶的石一。外侧的城市霓虹映在青年另一边的脸上，光影将这个坐在床上的人切为黑白两半。</p>

“那么……你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？”</p>

青年的对面，石一呆呆地站在窗边，仿佛已经化作苍白的石膏像。</p>

石一是“无户口流动自然人”。</p>

而他的遗产争夺计划里，没有“如何进入蜂巢市”的预案。</p>

“啊……真可怜~”青年看着石一的表情，露出同情的眼神。</p>

这时木乃伊又开口了。</p>

“……我是为了，终有一天，能把老婆孩子从卫星城接到蜂巢市里，一家人在一起。”</p>

青年的目光终于从石一身上移开，看向木乃伊：“大多数偷渡者，终其一生，也只是在蜂巢市的最底层找到一个可以苟活的角落。你的妻子和孩子就算靠着扒管子进入蜂巢，也只是跟着你在暗无天日的底层挣扎。“</p>

青年微笑着补充：“毕竟，物理上的偷渡只是最基础的一步，不是吗？”</p>

“我这辈子能做的，就是把我的孩子带进去，给他一个落脚的地方，给他一个……希望。”</p>

木乃伊的话语从他被固定起来的喉咙里发出，声音不大，带着肺部炎症造成的粘连感，听起来却那么肯定。</p>

石一从“如何混入蜂巢市”的思绪中抽出来，眼神有点直勾勾地打量着躺在床上的这个人。</p>

其实这是一个年轻的父亲，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，虽然面色似乎有些苍白，但脸上肌肉饱满，目光炯炯。</p>

石一垂下目光。</p>

一个通过扒管子也要把一家人带到蜂巢市里的父亲，原来是这样的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