珍贵礼物(第1/3 页)

逐星确信自己看见了神明。</p>

因为那天，人来人往的纷杂人群里，唯有他是发着光的。</p>

可是神明立在烟尘里，看向她的那双眸子里无悲无喜，平静如天生不显波澜的湖水。</p>

他看她在尘埃里挣扎，看她被人强硬地拽住，拖走。</p>

而他始终站在那儿，仿佛浸润过月辉色泽的衣袖徐徐飘飞，直到他整个人都在她眼中成为了半透明的影。</p>

他，就那么凭空消失了。</p>

逐星被关在柴房里整整三天，被她称作舅母的那个女人只给她扔过一个僵冷的馒头进来。</p>

逐星的父亲原本是弘文馆的校书郎，掌校典籍，订正讹误。</p>

是叶家那么多年来，唯一一位在魏都做官的子弟，也算是叶家满门的荣光。</p>

逐星也曾拥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，父母安在，岁月无忧。</p>

但随着母亲的离世，父亲的病重，天空塌下一角来，安虞戛然而止。</p>

十三岁那年，她的父亲弥留之际，将她托付给了住在卞州的妻弟，也就是她的舅舅。</p>

连带着多年积累的那点家财，被父亲算作代替他抚养她的酬劳，送给了她的舅舅。</p>

可逐星的父亲终究还是错看了已逝妻子的这位亲弟。</p>

曾在父亲面前发誓一定会好好待逐星这个外甥女的舅舅，在她的父亲咽气后，在带着她来到卞州时，就撕开了伪善的面具。</p>

逐星刚来赵家的那两年，日子也还算过得去。</p>

但当舅舅生意失败，叶家的日子开始难以为继，他们从一开始的大宅子里搬出来，搬进了卞州狭窄的小巷里，最破败的小院子。</p>

舅舅耗光了当初逐星的父亲送给他们的家财，就连当初父亲早早地替她备下的那份嫁妆，都不剩下。</p>

那天，逐星在门外听见舅母在劝舅舅，说要把她卖去春楼。</p>

春楼是什么地方？</p>

逐星曾经跟着住在隔壁的绣娘姐姐去给楼里的姑娘送过衣服，虽然是白日里，但逐星也见过伸着懒腰，衣衫不整的从楼里大剌剌地走出来的男子。</p>

更不提夜里，那里的花灯千万盏，满楼红袖招。</p>

那里是男儿的温柔乡，却是女子的红尘冢。</p>

于是逐星逃跑了。</p>

但总归，还是被抓了回来。</p>

舅母已经跟花楼的老鸨谈好了价钱，这天夜里，逐星就被捆到了春楼里。</p>

浓重的脂粉气带着各种酒味混合在一起，充斥着楼里的每一个角落。</p>

逐星被捆在昏暗的屋子里，因为饿了很久，所以这会儿她根本没有多少力气，只能奋力地用脑袋去顶合上的窗。</p>

外头就是热闹的街市，在楼里丝竹管弦的靡靡之声中，她还是能隐约听到属于热闹街市里的声音。</p>

今夜有花灯节，卞州城里免了宵禁，此刻正是最热闹的时候。</p>

当慕云殊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的时候，他一抬眼，就正好看见那个被绳索捆住的女孩儿此刻正用脑袋抵在窗边，似乎是想撞开那扇窗。</p>

即便屋子里没有点着灯火，他也还是清晰地看见，她原本白皙光洁的额头此刻已经泛着乌青，甚至还有了血痕。</p>

这是慕云殊第三次见到她。</p>

她好像总是这样狼狈。</p>

这一刻，原本漆黑的屋子里像是忽然添了一缕光，年轻的姑娘仓皇回头，正好瞧见那一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在那儿的修长身影。</p>

他衣衫莹白，皑如山上雪。</p>

肩头仍浸染着如月色一般的银辉，未带一丝温度，也不染一缕烟尘。</p>

他的面容有几分苍白，好似清泠无暇的玉，五官尤其惊艳，那是逐星从未见过的昳丽容颜。</p>

但逐星发现，无论是他的衣着，还是他的头发，都和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。</p>

这里的男子多为长发，且都会束发。</p>

可他不一样。</p>

他的头发很短，像是天生带着微卷的弧度，长度只到他的后颈往上的位置。</p>

彼时，屋子里静悄悄的。</p>

逐星大睁着一双眼睛望着他，顶着脑门儿上的伤口，几乎是忘了反应。</p>

“您……是神仙对不对？”</p>
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女孩儿细弱的嗓音在这寂静的屋内响起，有些怯生生的。</p>

神仙？</p>

慕云殊怔了怔，那双黑眸里明显流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。</p>

他仍旧记得那天梦里，在他的《天阙》里，穿着杏花白的层叠衣裙的这个女孩儿，满怀欢欣地伸出手臂，扑进了他的怀里。</p>

就好像是一个认识了他许久的故人，她甚至还能准确地唤出他的名字。</p>

无论是她的声音，还是她的样貌，都令慕云殊感觉到有几分似曾相识。</p>

可这会儿，他眼前的这个女孩儿，看向他的目光却不再像那天的熟稔，反而变得尤其陌生，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。</p>